中西绘画艺术比较——写实与写意

2017-04-28 10:45:00来源:中国书画网作者:张育英

  中西绘画艺术,无论从表现内容和表现形式方面看,都存在许多差别。这种差别是由多方面原因造成的,如不同的自然环境、不同的社会经济发展状况、不同的社会体制等。但这些仅是外在的客观因素,如果从深层次看,民族文化的差别,主要来自不同的文化心理,而不同的文化心理因素,则是由不同民族的不同宗教信仰造成的。绘画艺术也是如此,不同的宗教文化,使画家们对艺术创作理念产生了一定的影响,从而形成了不同的审美心理和审美习惯。

  

郎世宁 花鸟作品

  写实与写意

  西方绘画与中国传统画的重要区别是,一个注重写实,一个注重写意。所谓写实,就是真实地描绘事物的面貌,强调事物形态的真实性。西方绘画这种写实的观念,受到古希腊亚里斯多德模仿说的影响。亚里斯多德在其《诗学》中最早阐述了“美的艺术”的特征,并把“美的艺术”称为“模仿的艺术”。模仿说是《诗学》的中心概念和出发点,也是亚里斯多德艺术理论的基础。12世纪中期后,由阿拉伯传入西方的亚里斯多德学说,包括艺术模仿理论,经过西方基督教的改造和融合,纳入了基督教神学体系中,成为为基督教神学服务的理论。

  实际上,基督教绘画的写实观念,早在亚里斯多德理论传入欧洲之前就已经存在。这种艺术观念和表现手法,来自于基督教教义本身。基督教教义最重要的一条,就是上帝创世说,认为世界上的一切,包括人及人的躯体,都是上帝创造的。基督教神学家还多方论证上帝创世的真实可靠性。在这“信仰的时代”里,艺术家是“忠于上帝”的工具,必须全身心地为宗教服务,按照宗教的观念和教会的要求,描绘苍天大地、山川河流、树林草木、飞禽鸟兽,表现它们的真实存在。描绘人物形象时,要注意表现人体的比例、结构,因为人是上帝按照自己的样子塑造出来的,画家必须小心翼翼的表现人,不能歪曲人的形象。

  

石涛  山水作品

  基督教美学家还认为,一切美都来源于上帝,美的根源只在上帝,只有上帝才是美的本体,才是美本身。中世纪美学家奥古斯丁说:“是你,主,创造了天地;你是美,因为它们是美丽的;你善,因为它们是好的;你实在,因为它们存在。”这实际上把真与美,都归于上帝。因此,表现美,是为了上帝,因美来自上帝。表现真,也是为了上帝,因为真是上帝创造的。

  12世纪中期后,亚里斯多德学说传入西欧,神学美学家托马斯·阿奎那一方面继承了奥古斯丁的上帝是美的根源的学说,另方面,将亚里斯多德的艺术模仿自然的学说,经过改造,融进了基督教神学之中。托马斯·阿奎那认为,上帝是自然万物的根源和制造者,上帝虽然不创造艺术品,但它创造的自然产品,却可以为艺术家的创造,在一定程度上提供若干范例,准备好各种要素,而艺术家不能创造自然产品,他要创造艺术作品即人工产品,就必须以上帝创造的自然产品为范例,模仿上帝创造的活动方式。他说:“艺术的过程必须模仿自然的过程,艺术的产品必须模仿自然的产品。学生进行学习,必须细心观察老师怎样做成某种事物,自己才能以同样的技巧来工作。与此同时,人的心灵着手创造某种东西之前,也需要受到神的心灵的启发,也必须学习自然的过程,以求与之相一致”(《西方文论选》上卷)。可见,托马斯·阿奎那的艺术模仿自然,并不是自然主义地反映自然和客观现实,而是要求自然的模仿与艺术家的主观精神结合起来。这是他以神学改造亚里斯多德“艺术模仿说”的结果。总之,基督教神学美学家,主张艺术反映真实,反映自然,但他们的真实观来自上帝,是由上帝创造的真实。

  

莫迪里阿尼 油画作品

  到了文艺复兴时期,由于自然科学的发展,西方艺术家则运用自然科学的方法,主要是数理科学来探讨艺术美的规律。透视学和解剖学,成为绘画和雕塑的主要创作手段。绘画被视为一门科学,如司汤达所说,大卫画派实际上是一门“精密的科学,就跟数学、几何、三角一样”。达·芬奇说:“镜子为画家之师”,“面前摆多少事物,就摄取多少形象”(《达·芬奇论绘画》)。阿尔伯蒂在《论雕刻》中也说:“就雕刻来说,需尽量像人。”事实上,达·芬奇、拉斐尔、大卫、安格尔、伦勃朗等画家,都是运用科学理性进行创作活动,他们追求物象的质感,形体的真实。他们所描绘的绸缎、天鹅绒、大理石、金属、肌肉等,达到了可触、可及、有冷有暖的真实感。达·芬奇在《画论》中说:“最可夸奖的绘画,是最能形似的绘画。”也就是说,最美的作品,应是描绘真实的作品。文艺复兴时期的艺术家,虽然继续表现传统的基督教题材,但由于追求真实,他们笔下的神灵不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虚幻人物,而是具有人性特点的现实人物形象。

  与西方绘画写实手法不同,中国画注重写意。所谓写意,就是不刻意追求视觉效果,不模仿物象的外在真实,画家抓住客体中与主体相契合的某些特征,描绘出物象的形神,表达深邃含蓄的意境,抒发画家的主观情感,传达画家的心意志趣。画家所描写的物象,与客观的实际事物并不完全相同,在形似与神似间,更突出神似,在客观与主观间,更突出主观精神的自我表现。画家不追求形体的真实,而是追求“气韵生动”,意境的深邃。追求神似,以形写神,成为中国画创作的最高原则。

  

龚贤 1687年作 湖山天青 立轴

  中国画的写意观念的形成,是与中国传统的哲学观、宗教观有密切关系。中国文人士大夫出身的艺术家,基本上是以老、庄思想来理解佛教和道教的,他们的绘画,也主要是依据老、庄的审美思想来创作的。老子的“人法地,地法天,天法道,道法自然”的思想,庄子的“道通为一”的观点,都是把宇宙看成是一个生生不息,变化不已,存在着内在联系的有机生命整体。特别庄子的“天地与我并生,而万物与我为一”思想,成为道教和禅宗共同的精神财富。这种思想认为,在精神上,人与宇宙间的万事万物,都是息息相通的,都是“道”的体现。因此,表现“道”的变幻之美,朦胧之美,表现物我融为一体的境界,就成为古代画家创作的追求。

  对于山水画来说,画家们不仅要画出山水之形,更重要的是,要“迁想妙得”,抓住山水的“神”,这个“神”,就是“道”的宇宙本原。只有将万物生命的本质,与人的灵性融为一体,即外在的山水与内在的心灵相互贯通,才能形成山水画独有的意境。在这一境界里,物我、物物的界限已泯没,时空的方位也不复存在,便出现了“桃杏、芙蓉、莲花同画一景”,雪中芭蕉的景象。沈括解释说,这种景象,是“此乃得心应手,意到便成,故造理入神,回得天意,此难可与俗人论也”(沈括《梦溪笔谈·书画》)。南宋时期的水墨画家马远、夏圭等人的行笔简率,梁楷的“减笔”人物画,如著名的《泼墨仙人图》,都明显地受到写意之风的影响。写意对元、明、清画家都产生了深刻影响。

  

《窠石平远图》 北宋 郭熙

  在山水画、花鸟画、人物画的创作中,中国画的写意,并不像西方绘画那样追求写实,而在一幅画里,必须既有虚处,又有实处。有虚无实,不成其为画;有实无虚,也不成其为画。只有虚虚实实,虚实相间,在似与不似之间幻化奇妙,笔到意到,使人浮想联翩,才能达到回味无穷的艺术效果。因此,与西方追求写真的绘画相反,中国写意画更注重“虚”,认为虚处比实处更重要。如潘天寿所说:“空白处理不好,实处也搞不好。所以中国画对虚实问题十分重视。老子说:‘知其白守其黑’,可以借用作画理。就是说黑从白现,对空白有深入的理解才能处理好画面的黑实之处”(《潘天寿谈艺录》)。写意画由于对“虚”和“无”的重视,进而产生了“妙在无处”(清代 王昱《东庄论画》)的理论。中国写意画之妙,就妙在“无”处,也就是妙在无笔墨无形象之处,即“无画处皆成妙境”。但中国画中的这种“虚”,并不是西方画家的《牛吃草》,什么也没有,曰草被牛吃了,牛吃完草走掉了,只剩下了一张白纸。中国写意画创作,遵循着老子的“虚实相生”、“知白守黑”的辩证思想。《老子》说:“天下万物生于有,有生于无”(《老子·第四十章》),“无”实际上是“有”之根本。画“要耐人寻味,就要虚多。虚多者,即告诉人的少,藏起来的多,故人所思的就多。当然,首先要有意境,否则虚而无物”(《潘天寿谈艺录》)。这就是说,“无”,有着它特定的内容,“无”首先是一种意境表现,使人们在“无”中,感受到宇宙间生命的意义,感受到画家的个体精神。这种艺术创造思想,给中国画家带来极大的自由,因而使中国绘画能较早地进入了真正的艺术天地。

  中西绘画艺术和美学思想的差别,一些西方美学家也看得很清楚,如英国美学家哈·奥斯本在《美学与艺术理论》中认为:西方古代美学思想与中国古代美学思想,是自然主义与非自然主义的区别,西方自然主义追求表面真实,追求戏剧性的情节和激动人心的场面,而中国古代美学思想,重视艺术作品中体现出的宇宙原理的“道”,以及与“道”默契协调在一起的艺术家的人格。所以,中国古代美学思想,是西方现代美学的先驱,现代西方的美学思想,应当走中国的道路。哈·奥斯本在一定程度上看到中西艺术的差别,并肯定了中国艺术美学的重要意义,这是十分难得的。

  

《四景山水图》 南宋 刘松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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责任编辑:董飞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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